战火延烧460多天后，加沙终于迎来了一丝曙光。历经各方的艰难斡旋与谈判，卡塔尔首相兼外交大臣穆罕默德1月15日晚在卡塔尔首都多哈宣布，以色列与巴勒斯坦伊斯兰抵抗运动（哈马斯）已就加沙地带停火达成协议。

　　协议达成的消息一出，美国现任总统与候任总统都立即宣称是自己的团队促成了此事。这份明显沾染了美国国内政治色彩的停火协议，从宣布达成的第一天起就注定前途多舛。

　　尽管美国总统拜登宣称以色列与哈马斯将实行“完全和彻底的停火”，但巴勒斯坦加沙地带民防部门发言人马哈茂德·巴萨勒16日表示，停火协议宣布达成以来，以军袭击造成加沙地带70余人丧生。而以色列则指责哈马斯“违背已达成协议的部分内容，试图在最后关头迫使以色列作出额外让步”。

　　美国外交史上罕见的“奇观”

　　从目前披露的消息看，第一阶段停火将于1月19日开始实施，哈马斯将释放包括美国公民在内33名被扣押人员，以军撤出加沙地带所有人口稠密地区，并释放数百名巴勒斯坦囚犯，大量人道主义援助物资将获准进入加沙地带。停火期间，以色列将就实现永久停火与哈马斯进行谈判，这是协议的第二阶段。在第三阶段，哈马斯将归还被扣押人员遗骸，加沙地带将开启大规模重建进程。

　　此番停火协议之所以能够谈成，是多方面因素共同推动的结果。美国虽面临政府论题，但无论是拜登还是特朗普，都希望能够尽快解决以色列和哈马斯之间的冲突，早日促成停火协议。

　　对于现任总统拜登来说，自己的中东政策并无太多亮点，因此他希望能够在卸任之前，早日促成以色列和哈马斯间的停火协议。在过去几个月里，拜登政府多次提出，以色列和哈马斯的停火意向已愈发明显，只需要最后的临门一脚，因此拜登希望在最后的执政时间中，推动以色列和哈马斯实现停火。

　　对于特朗普来说，以色列和哈马斯的停火协议，意味着自己可以“轻装上阵”。尽管特朗普多次在竞选中表示，“解决巴以问题非常简单”，但特朗普的中东政策团队也意识到，如果在巴以问题上处理不当，很可能会影响未来特朗普政府中东战略的布局。特朗普多次表示，如果哈马斯和以色列不能够在他就任总统的1月20日之前达成停火，那么新一届美国政府将会向哈马斯展开极限施压，迫使哈马斯接受更加苛刻的条件。

　　在1月20日之前达成停火，成为美国现任总统和候任总统共同的政治诉求。在本轮以色列和哈马斯的谈判当中，美国史无前例地派出了代表团，即拜登的中东问题特使麦格克领衔的团队，和特朗普的中东问题特使威特科夫领衔的团队，共同参加会谈。一个国家，两个团队，共同参与一个外交议题，也算是美国外交史上罕见的“奇观”。

　　现任总统拜登和候任总统特朗普“争头功”，正是这一“奇观”的注脚。

　　地区形势要求停火

　　地区形势的发展也到了必须达成一份停火协议的时候，特别是以色列国内舆论的变化，促使以色列政府做出较大改变。随着以色列和黎巴嫩真主党在2024年11月达成停火协议，尤其是2024年12月之后以色列在加沙地带大规模军事行动基本结束后，以色列国内民众要求政府营救被扣押人员的呼声日益高涨。

　　巴勒斯坦人乌代·奥莱瓦在新一轮巴以冲突爆发后，和家人被迫离开加沙城，流落到代尔拜拉赫，住在海边帐篷里。

　　在此背景下，以色列右翼和极右翼政治力量的观点出现变化，比如执政联盟中的极右翼政党沙斯党和联合托拉犹太教党都做出了政策调整，从之前强烈反对向哈马斯妥协转变为支持同哈马斯签署停火协议。尽管执政联盟中的另一个重要的极右翼政党宗教犹太复国主义党反对同哈马斯签署协议，但是在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的游说下，其领导人斯莫特里赫态度发生变化。以色列为协议的签署做好了准备，签署协议已经是水到渠成。

　　同时，哈马斯所处的内外环境恶化，需要调整政策换取停火。在经历了一年多的战争之后，哈马斯自身面临重大风险。一方面，哈马斯内部经历了同以色列军队的长期战斗后，军事架构几乎解体，加沙地带的经济和社会民生几近崩溃。另一方面，哈马斯的地区盟友支持力度大大减弱，伊朗和黎巴嫩真主党无力再向哈马斯提供强力支持，哈马斯需要停火以恢复元气。

　　停火协议的达成，对于巴以问题和中东地区形势具有积极意义。一方面，停火协议结束了加沙地带一年多的战火，为国际社会打通加沙的人道主义救援通道提供了新的机遇，也为巴勒斯坦派系和解提供了重要条件；另一方面，停火协议有助于缓和地区紧张局势，一定程度上遏制了地区冲突升级和蔓延势头。

　　脆弱的一纸协议

　　然而，停火并不代表以色列和哈马斯的全面和平。一方面，以色列和哈马斯之间的停火协议仍然十分脆弱，能否维持仍存不确定性。停火协议的执行主要分为三个阶段，需要以色列和哈马斯分别履行协议规定的相应义务。协议尽管获得了美国、埃及和卡塔尔等国家和联合国的“担保”，但是缺少强有力的监管执行机制，更多地还是依靠以色列和哈马斯双方自主执行。由于以色列和哈马斯并无直接沟通的渠道，双方难免在协议执行细节、时间节点的定义等方面出现分歧，进而影响协议执行。

　　当下，以色列和哈马斯内部仍然存在较大的阻力。在以色列内部，尽管以色列总内塔尼亚胡成功地安抚了以斯莫特里赫为代表的极端右翼强硬派，但仍有一些政治力量借机煽动舆论，阻挠协议的签署和执行；在哈马斯内部，各方对于是否签署协议也存在较大的分歧，尤其是加沙地带哈马斯武装派系林立，一些激进的武装人员如果持续向以色列发动攻击，很可能阻碍协议的成功执行。

　　最为关键的是，巴勒斯坦问题远未得到全面公正持久解决，巴以冲突甚至是战争仍可能再次爆发。

　　2023年10月爆发的本轮巴以冲突，是巴以问题的历史缩影。巴以和平僵局持续二十多年，“奥斯陆和平进程”名存实亡。在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内部，政治氛围发生了巨大变化，派系林立严重影响了和平共识的达成。而外部力量的干预，尤其是美国极力偏袒以色列的政策，大大提高了实现和平的难度。以色列不断压缩巴勒斯坦民众的生存空间，拓展其在东耶路撒冷和约旦河西岸的犹太定居点，还长期封锁加沙地带，损害了巴以和平的基础。

　　因此，此次停火协议尽管达成，但协议能否最终顺利实现，乃至彻底解决巴以问题，都还是极大的未知数。和平的基础岌岌可危，甚至很可能只是更大规模冲突前的短暂喘息而已。

　　文/ 王晋

　　（西北大学以色列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