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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四川省德阳外国语学校小学部 葛荣弟
(一) 有些思念
又一年,送走了毕业的孩子。
又一年,走进四年级。
这一次,与往年有些不同,班中有五个巴中的孩子,因为离家遥远,须全托。
我不知这意味着什么?只清楚地知道,刚来学校时,住五楼,一天的吃喝拉撒,工作生活全在学校。不到一个月,我初入学校的新奇和兴奋就消亡殆尽,大大的学校仿佛就是一个宽敞了些的牢笼,所见的都是那些红墙,都是那些高楼,都是那些植物,它们仿佛百年不变,禁锢了我生活的全部。
那时,我拼命想要逃离,在没有晚自习的夜晚,总会到城市最繁华的地方转悠,什么也不干,仿佛置身在熙熙攘攘的人来人往中,心就会变得格外踏实。
那时,我拼命想要逃离,在每个周末,我会兴奋得把所有车窗全部打开,在开往什邡的路上享受轻风肆意,享受逃离后的简单和快乐。
……
对五个孩子,我懂。如果一学期没有长假,他们只能周而复始地呆在学校,从教室到食堂,从食堂到寝室……没有更多的地方让他们行走,没有更多的地方让他们踏足。
对五个孩子,我懂。他们甚至不到十岁,他们甚至一个学期都难以和父母见面。长长的亲情,只能蜷缩在小小的校园里,无处安放。
(二) 孩子打人了
问题确实比想象的更严重——一个寄宿小男孩,平日沉默寡言,最后一排的座位让你很容易忽视他的存在。
一周多,似乎我们从未有过任何交流,他会很小心地绕过我,他会很小心地让我无视他的存在。孩子不想打破这种宁静,我只能静静地看。
“老师,他把水故意弄到我的座位!”
“老师,他从我身旁走过使劲打了我一拳。”
……
虽然我们没有任何接触,但孩子的反常行为让我震惊。我曾亲眼在食堂见他绕着座位走一圈,在一个男孩的后面停下,使劲打了一拳又迅速回到座位。本能地把他叫到身旁,还未问什么原因,孩子竟两手握成拳头,仿佛自己在拼命地和自己较劲,不大的眼睛里有泪噙着。
孩子憋屈!
我读懂了他的行为,却无力对他有过多的指责——这样的心结孩子应该憋了很久,但现在并不是解决的契机。
诵读时间,一个孩子急急告诉我,不得了了,孩子把两个五年级的孩子给打了,现在生活老师正在处理这事。
我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可以确定,孩子在发泄他内心的不满,只有这样的方式才能让他压抑的心得到释放。
诵读的时间很快到了。生活老师领着孩子站在教室门口,满脸恼怒:“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孩子,打了人还不服气,问了半天也承认自己错了。”
我歉意地笑笑,表示我会处理,让她放心——我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孩子置于难堪之地,这对他心结的打开无异于雪上加霜。
孩子没有任何表情,我示意他进来,那双小眼睛里噙满泪水。
为了缓和尴尬的氛围,我让孩子快点把他们组的语文作业交到办公室。也许在这样的情况下,让孩子感受到他的存在是最好的选择。
孩子明显有些惊讶,他不会料到我会做出这样的反应,稍作停顿,还是去收小组的作业了。不一会儿,迅速向办公室跑去。
我应该和孩子做一次深谈,但一定是单独的聊天,这对孩子脆弱的自尊或许是最好的保护。一路向办公室走去,一路想着。
没走到办公室,五年级的那位班主任就叫住了我:“你班的孩子也太厉害了吧,我们班两个孩子都被他打伤了,你得好好处理。”
我尴尬地笑了,许多事确实要处理。还未坐下,副班主任又是一大摊话:“他来交作业,我问他为什么打人,结果半天都不理我,你得好好教育下他。”
稍作停息,我又一次回到教室,孩子坐在最后一排,有些心神不宁。
我悄悄走到他跟前,示意跟我出去。他并没有反应,似乎意识到可能的狂风暴雨。我伸出手试图拉他,他小小的双手不知哪来的气力,让整个身子直直沉了下去——他拒绝和我交流!
我半拖着让他出了教室,许久干这样的事,还真得花上些气力。好不容易到了走廊,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懂他的拒绝,只轻轻告诉他:“我们现在不去办公室,找个没人的地方一起坐坐,一起聊聊。”
孩子似乎不曾想我会这样对他,固执的手软了下来,我伸出手:“来,我们上五楼!”
脆弱的孩子需要自尊的保护,需要有个释放的平台,我选择五楼,可以让我们更轻松地坐在楼道上。这样的环境,对孩子是最好的保护。
孩子虽没有先前的拒绝,挨着我坐在楼梯道上。只是,他扭向一边的小脸却告诉我他本能地拒绝。
我让孩子看着我的眼睛,我告诉他这是对一个人最基本的尊重——当别人和你说话时,你得学着看着他的眼睛。
孩子有些信了,扭头看着我。澄澈的眼睛是满满的单纯——忽地,我懂了孩子:他内向,因为他朋友很少;他暴力,因为他太想家……在这个看似平静的班里,他没有认同感,更没有归属感,他唯一可做的就是以暴制暴。
我不想纠缠今天发生的事,我想让孩子知道,我懂他,我懂他的一切行为,我懂他的心。
我开始慢慢讲述到这里的情景,慢慢讲着许多思念之情,我一个人自顾说着,只是让孩子看着我的眼睛……
二十分钟很快,其间孩子一句话也没说,但他睁得大大的眼睛告诉我他开始慢慢接受了我。
“能告诉我为什么今天发生这些事么?”
孩子没有拒绝,说了事情的原委。于事件本身而言,我更想孩子能释放自己的憋屈。
“其实你应该会有多种解决问题的方法,为什么选择打人,这可是最愚蠢的一种?”
孩子懂事地点点头——我相信他绝没有想到我会和他探讨解决问题的方式。
“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打人,就是想尽快回到教室上诵读。虽然我知道这样不对,但当时我就那样做了……”
“真不要紧,男子汉得有担当,咱错了就认错,错了就改。最重要的,我希望你能帮我做件事,你知道老师挺懒的,吃完饭的餐盘能不能每天都帮我收拾下?”最后这句话是我和孩子谈话最想做的。
他没有任何可以亲近的人,我只想在最快的时间里让他亲近我,让他觉得我心里有他,帮我做得小事也许是个不错的开始。
长期远离父母对他们本身就是一种痛,加上性格的孤僻让他鲜有交流,每天记挂一件事,每天做一件事,我的心里有他,他的心里有我,亲近就从餐盘开始。
估计他记忆力并不太好,不到三天,他竟忘了,害得我只能自己收拾餐盘。第四天一到餐厅,我就把叫到桌前:“昨天怎么没收拾餐盘呢?”
孩子直直看了我半天,小眼睛一动不动,看我说得很是正经。
看了良久,他终于说了句:“对不起!”
我笑了,大方告诉他:“下不为例!”
望着他一溜烟跑回座位的身影,我笑了。
在搭班的几位老师共同的努力下,我们每天做得更多的就是让孩子感觉到我们心里有他,有他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一天天累积,一天天沉淀。
不到一个月,孩子的笑容多了,时不时还会凑到教师跟前,开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三) 若爱,请深爱
我不知道真正的教育该是怎么样,但11年后再次的经历让我更多了些从容镇定。
种德者必培其心,学业本身固然重要,让孩子有一颗健全的心却是根本。
我想,不论任何人,最需要的是认同与归属。在小事上多些宽容,在小事上多些心思,当孩子觉得你心里有他时,他是幸福的,尽管这只是短暂的幸福,但对于长期那些置身于与父母远离的孩子而言,这未尝不是一种心灵的慰藉。
寄宿之痛,因为我们不曾让孩子认可自己,让芸芸众生的班级认可孩子;
寄宿无痛,因为我们心里真正装着孩子,他知道他是集体里独一无二的一员。
突然想起一句话,愿共勉:
生命中你会遇到很多个学生,对每个学生对你而言,他只不过是众多学生中的一个。
然而,对每个学生来说,你却是他生命中遇到的有限的老师,你将是开启他万千世界的人。
若爱,请深爱;
若教,请全力以赴。